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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深秋,我拎着一个深黄色的挎包,兜里揣了465元钱来到扬州。没有住的地方,又舍不得花钱租房子,在大学里做老师的妹夫跟一管后勤的朋友打了招呼,动员了几个他的学生,从学校一个工地上用小斗车推来一些建筑材料,我跟母亲做下手,找了一个瓦匠,靠着农学院老五村的一堵院墙,买了十几片石棉瓦,搭了一个估摸八平米的简易房子。房子太小了,一张床安下后就没有了多少可使用的空间,我“蜗居”这里开始了一个打工者的新生活。
白天在学校食堂吃饭,很晚才回来,小屋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只有缩在被窝里,就着昏暗的灯光,靠看书打发漫漫长夜。夜晚很安静,睡在被窝里能听得见心跳,偶有野猫踏过房顶。那个冬天很冷,由于蜗居四处通风,在滴水成冰的四九天里,外面的气温跟里面一样的冷,早晨醒来,看到床头柜上搪瓷缸里的水冻成了一坨,一揉眼睛,睫毛上掉下来不少小水珠。有一次夜里刮大风,跟着下起了大雪,屋顶一块石棉瓦被风刮没了,我被冻醒时,竟看到了好大的一片天,正往屋里灌着鹅毛大雪,床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翻起身一抖,听得见雪花落地的声音。恶劣的居住环境差点让我打了退堂鼓回老家。
第二年刚开春,妻子跟我一起来到了扬州,勤巧的妻子让小屋里开始有了生气。屋子里放了一张小桌,搁了煤气灶做饭,仅有的一点空间里还放了张折叠桌用来吃饭,完了靠墙收起来。妻子的厨艺不错,蜗居里飘出去的饭菜香味常让朝东的那扇窗户外停下几个好奇的面孔向里张望。我从徐凝门淘来两个放衣服的柜子,让杂乱的屋子整齐起来;还买了一台二手电视机,两人下班回家后拥在被窝里一起看电视连续剧,常常先要给电视扇两耳光才能看清。开心的笑声弥漫了小小的蜗居,那是充满人间烟火味道的家的气息。
那个情人节的黄昏,我花了五元钱,从一卖花女手里买来一朵红玫瑰。我把红玫瑰插在“二八”永久自行车前的篓子里,双手脱把,吹着口哨,骑进了小区,惹来不少人诧异的眼光。我把红玫瑰插在一个空酒瓶里,妻子每天都给它换水,直到半个月凋谢后才换了支淡黄的康乃馨。从此,酒瓶里一直没空着,里面的花朵在蜗居里摇曳着温暖的颜色,让我们安宁、踏实。
有一次夜里下了场大雨,雨水从屋顶一个小洞漏下来,潮湿了一床。我用一块塑料布放在尼龙帐顶上挡雨,不一会儿就汪起一大块,我小心翼翼地拎起来,递给妻子出去倒掉后再铺上去,雨下了一夜,两人也折腾了一夜。那时多么希望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呀,只要不漏风漏雨就行了。
母亲有一次从老家上来,靠院墙秧了两趟丝瓜。种子破苗后,我们每天都欣喜地看着它们伸着胳臂一点点在延伸,蹿上了院墙,爬满了屋顶。那个夏天,蜗居被一片葱茏的绿色包围着,给我们一片阴凉。长长的丝瓜从粗壮的蔓藤上垂下来,晃晃悠悠地,进门时不注意就会撞到它们,每天都有清香的丝瓜汤味飘出蜗居。
秋天时,小区动迁,蜗居当然更逃不掉被推土机推倒的命运,我们在外面重新租了一间房子。有一天路过,我拐进老五村看了一下,里面遍地瓦砾,蜗居早已经没了踪影。我站在那个位置,心里直后悔搬家之前没找个照相机,把曾经在里面生活了一年的蜗居拍下来,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留一份记忆。
后来又搬了若干次家,住的地方也一次比一次宽敞,我也渐渐失去刚来扬州时那股创业的激情,人变得越来越懒。现如今住在165平米宽敞明亮的新家里,常常怀念那八平米的蜗居,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温暖而充实。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我们在不断过上更好的日子时,也会渐渐失去一些美好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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